契阔 11同床
第二天早晨，明诚把早餐和消炎药送进明楼房间时眼底一片乌青，简直像被人打了一拳。明楼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昨晚一定是又在客厅的楼梯上坐了一夜。从小就是这样，担心的时候，害怕的时候，从不说出来，就整夜整夜的坐在客厅的楼梯扶手旁，好像这样就能守住他的全世界。
明楼看了他一眼，没说话。倒是明诚先开口：“是什么人？”
明楼咬了一口三明治 ，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明诚在问什么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告诉他：“还不知道。人，没抓到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明诚气得声调都变了，“你们市政府警卫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？”
“阿诚！”明楼厉声喝止他。明诚知道失言，却倔强地梗着脖子，不肯低头。
“好了。吃早餐吧。”明楼的声音软下来，“这件事你不用管，会有人处理的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明诚答应得显然不那么情愿，他扬起头一口闷完一杯牛奶，告诉明楼：“我待会儿要出门。”
“去哪？”
“有事。”
明楼无奈，可怜巴巴地看明诚：“你不会真这么没人性吧！把我一个伤号留在家里，我吃什么呀？”
明诚不为所动：“我已经跟阿香说好了，今天她会在留着家里照顾你。”
明诚回到家时，明楼正在书房里看一本法文的《双城记》，前一段时间明诚不知道抽什么风又把这本书找了出来，明楼在家看见了，也顺手翻几页。
明诚问：“阿香呢？我跟她说好等我回来她才回去的。”
“我让她回去了。就是擦破点皮，又不是断手断脚不能动。”明楼又问明诚，“吃过饭没有？”
明诚摇摇头，神色疲惫：“没什么胃口。”
明楼佯装恼怒：“你还真想饿死我这个伤号啊！我可是等着你回来给我做饭的！真饿着呢。”
“那你还把阿香赶走。”明诚腹诽，还是认命地挽起袖子进了厨房。
晚饭很简单，一菜一鲜一汤。看得出明诚是没什么胃口，一顿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。明楼慢条斯理地用勺子盛汤喝，仿佛漫不经心地对明诚说：“你今晚同我睡。”成功地看着明诚如梦惊醒，汤匙“当”的一声掉进碗里：“什么？”明楼好心地解释：“我怕我晚上要喝水，脖子疼，不想动，不想起来。”
临睡前明诚一直磨磨蹭蹭，好像手里的书是什么宝贝，不知道里面是有黄金屋还是颜如玉，眼神一刻也不舍得挪开。明楼很想提醒他，那本书在他手里一晚上就没翻过去一页。最后还是明楼先不耐烦，直接关了灯，命令明诚：“睡觉。”
明楼的床很大、很宽，他往一侧挪过去一点，给明诚让出一个位置。但明诚紧贴着床边躺下，半个身子悬在床边，一翻身就能滚下去。明楼毫不怀疑，他现在伸出一根小指头推一下，就能让这位身手不凡的明诚同志掉下床。
“睡里面点。”明楼声音很轻。
“嗯。”明诚声音含糊着答应，但并不见有动作。
明楼叹了口气，在黑暗里找到明诚冰凉的手，紧紧握住：“别害怕，我没事。”顿了顿，又用力握紧一点：“你放心，以后也不会有事。我保证。”
明诚没应声，他扭过头，小声吸了一下鼻子。明楼伸过另一只手，轻轻从他的眼角拭去一滴水珠，“睡吧。”
是从什么时候起？身旁这个人不再只是他的亲人，他的手足。大概是那年在巴黎的雪地里，他不再是“阿诚”，而是“青瓷”。他用枪指着他，一线生机只在彼此一念之间。他瑟瑟发抖声声乞怜：“哥哥，哥哥饶命！”像一刀刀心头剜肉，让他知道绝不能失去眼前这人，无论怎样都绝不能失去！从那时起，他们不再只是兄弟和家人，更是战友，是同志，是……伴侣！他们彼此交付信任，交付忠诚，交付信仰，交付所能交付的一切——包括生命。他们是彼此的软肋，也是彼此的铠甲。
半夜明诚从噩梦中惊醒，他“忽”地坐起来，扭过头怔怔地看着明楼的睡容发呆。窗帘没关好，有一缕月光从缝隙中挤进来，正投在明楼脸上，从额头到鼻梁，再到嘴唇，再到下巴，最后是胸口，勾勒出一道好看的轮廓。
明诚不由自主想要伸出手去触摸这张脸的皮肤是否还有温度，胸膛下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，然后他发现，自己的手正被明楼紧紧握住，十指相扣。明诚终于如释重负如梦初醒，轻轻躺回去。
刚才在梦里，他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子弹从明楼眉心穿过，明楼睁大了眼睛在他面前砰然倒地。他用手去堵住那个弹孔，但是没有用，血很快洇开，浸透了一切；他抱着明楼拼命喊”大哥！大哥”，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好在那不过是梦。好在梦醒来的时候，他还好好的，躺在他身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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